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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 第四幕
  • 左山的灰烬
  • 2019-07-27 11:48:00
第四幕

第四幕

“喂,老爷子,你在看什么啊。”

那是一个夏天,苏伊士只有十岁,正坐在红木地板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影像,一只手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着,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盐水棒冰。

这里是虞有初的家,他还在上海市的家。位处江湾镇附近的普通公寓里,有很好采光的阳台和对于居住的两个人来说足够大的空间。

在一年后,虞有初提出申请调到了北高武,这座公寓也归于苏伊士的名下了。当然,之后就居住在上高武宿舍里的苏伊士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偶尔回到这座公寓里留宿几天。在寒暑假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也是在一年后,虞有初将苏伊士的监护权移交给了现任上高武的学院长李利言,也是苏伊士生母莫如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同时就任苏伊士暗杀系的导师。

不过这些,都是一年后会发生的事情了。

现在的苏伊士并不知道。

此刻的他,还安于一隅,活在虞有初的庇护之下,算是安稳的成长着。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头子啦,被别人听到可不好,特别是那些看到我就眼冒爱心的小姑娘们,可是会让她们很伤心的哦。”

视线并没有离开。

虞有初还是看着电视里不断变换的影像。里面似乎是一个公主角色的演员,却穿着白色刀马旦的衣服,背后还插着四面三角旗帜,显得古怪而扭曲。

“这是什么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诶。”

“这是98故宫上演的歌剧而已啦,只是觉得怀念才把当初的录影拿出来看一看。”

“歌剧?”

在剧中,一个穿着奇怪长袍的男子拉开了白色公主的面纱,他这样说道。

——你已经失去了灵魂,空有美丽的面容!我要把你的凤冠霞披用脚踩进尘埃之中!

——我要用我的热情与爱,我的拥抱与热吻,来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用手挑起了公主的下巴,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做作,但是对于一个歌剧来说,这无疑是将整场气氛推向制高点的那一刻。

王子吻上了公主。

挣扎着,公主想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却始终未遂。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

这是她第一次流下热泪,也是第一次获得感动。

——曾有多少人为我丧生,我从来无动于衷。可你的眼睛夺走了我的灵魂与心,我在此刻已败给了你。

——我心中的悸动如小鹿一般跳动不停,我故作的骄傲与冰冷已不堪一击,请告诉我吧,异乡人,你的名字。

接着画面急转。

场景从凌晨的城墙上,转变到了金碧辉煌的皇城大殿之上。

在随行的侍女的环绕下,名叫图兰朵的公主从边门走出,她对着坐在王位上的人这样唱道。

——尊贵的父王,这异乡人的名字我已知道。

所有人都静默着,看着身着盛装的公主。来自鞑靼的王子握住了公主伸向他的右手,他们像是从出生便是一起一样默契。

公主直视着国王,轻轻张口。

——他的名字,就是——

电视被关掉了。

在最后最关键的地方。

遥控器理所当然一样出现在了虞有初的手上。

“喂,老爷子你干什么啦,不是正看到要紧的地方吗?关键的时候不行,可是会被那些女孩们讨厌的啊!”

“小孩子懂个屁,用这种方法才能勾起少女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啊。”

“真像是一个猥琐老头的发言,不,就是猥琐老头的发言。”

“随你怎么说吧,不过别忘了,很多事情别人帮你都是有一个限度的,最后完成的一步,永远只能由你来踏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种帮助只会起到反作用而已。”

“老爷子你在说些什么呢。”

当时的苏伊士完全无法理解,虞有初这句话的意思。

“老爷子我呢,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太长的时间了,所以有的时候更容易体会到整个世界的恶意。”

“恶意?”

“对啊,世界是由看似偶然的必然联结而成的,可是当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必然会有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导致这个原因发生的,又有另一个原因。”

“因缘果?”

“啊啊,苏伊士居然知道因缘果啊,真是厉害,值得夸奖哦。”

虞有初故作夸张的夸奖道。

“被你用这种语气称赞也不会觉得开心啦。”

“嘛,有因就会有果,所以当你看到因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果了,老爷子我是没有这个力量去把结果完全扭转,不过稍加控制和推动还是可以的。”

“不要把自己说的很厉害的样子啊,明明只是个猥琐狡猾的老头子罢了。”

“给我把那个轻蔑的眼神收回去。”

说完虞有初像是往常一样给了苏伊士一记手刀。

“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睁开眼的苏伊士不禁喃喃道。

明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么长,真是令人心身俱疲。

——我们的公主美若天仙,可她的心却冷若冰霜。看那侩子手将铜锣敲响,痴心之人又要赴上刑场。

脑海里有人这样唱道。

苏伊士用手拍了拍脑袋,努力让自己从一刹那的梦境里醒来,恢复正常的知觉和判断。

“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是叶清影。

“没事,啊,你已经恢复了吗?”

“是啊,就像上一次结束的时候受的伤全都恢复了一样,或者说,这些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比较正确吧。”

“嗯,毕竟在舞台世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苏伊士这样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站在叶清影旁边,他都有整理仪容的冲动。“不过,齐川在哪里?”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但是也不用任何人回答。

齐川躺在眼前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像是被遗弃在那里的尸体一样。

苏伊士慌忙走了过去,蹲下身,用自己的手探了探齐川的鼻息,缓慢而悠长,看上去只是陷入了昏迷不醒,却没有性命之忧。

齐川的头上被贴了一张便签:昏迷。

真是简单明了的说法。

“看来这个舞台,只能我和你去破解了。”苏伊士站起,苦笑着对叶清影说。

“不能叫醒吗?“

“如果这是这出戏码设定的一部分的话,应该是怎么叫都叫不醒的。”

苏伊士呼出一口长气。

“嘛……也好。”

叶清影轻轻说道。

“诶,你刚刚有说些什么吗?”

苏伊士回头看了一眼叶清影。

“没有,你听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清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撇开了视线。

在这个时候苏伊士才完全的适应了这个房间里的黯淡的光线,开始仔细打量整个房间的布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房间,从家具和一角的花瓶可以看出是仿中世纪欧式风格的内部装潢,或者说,就是中世纪时期的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整个房间的中央被许多凌乱的东西堆砌的小山所占据,像是很多仪器和机械的产物,不知名的液体在数十根有粗有细的塑料软管里缓缓流动。不论是机械的电流还是软管里的液体,都在向一个地方不断传输。

那是那堆机械的最中央,可是周围堆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也太繁杂,苏伊士无法看清那堆机器的中央是什么东西。但隐隐约约似乎能从缝隙里看到有绿色和红色交错的光不断显现。

“那是什么?”

苏伊士想要推开那机器,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像穿过虚无的影像般穿过了机器。

“不知道,而且,很明显这一次的舞台,我和你都只能是观众。”

叶清影沉默不语,和苏伊士并肩穿过和幻像一般的众多机器,向着机器堆里,这个空间的最深处看去。然后他们在看到那东西的一刹那忽然失神,甚至从心底感受到了一阵战栗。

那是一个打制和做工都十分粗糙,甚至根本不能入人法眼的培养舱。用不锈钢打造的和浴缸无二的培养舱里,盛满了绿色的不明液体,而悬浮在这液体之中的这个人。

这张脸或许苏伊士这两天很难忘记。

是那个魔偶的脸。

同时也是最后的制偶师,婕拉维的脸。

此刻这张脸的主人闭着眼睛,像是身体里没有任何重量一般慢慢浮动,她的嘴微微张开着,她的眉和眼在近看的时候更显出一种混杂着妩媚的青春。

“啧。”

叶清影的一下咋舌让苏伊士回过神来。

“你就这么喜欢看妹子的**吗?”

“啊。才不是,我看的是锁骨。”

“你就不能把你的性癖藏得稍微好一点么……”

刚才似乎没提到的,悬浮在绿色培养舱里的少女,赤身**。

理所当然的赤身**着。

“这个时候才来点福利是不是略晚啊。”

苏伊士不由自主的吐槽道。

“你的心思就不能从这具身体上移开么,就不能认真考虑一下怎么破解这个舞台吗?真是的,这种十三四岁少女前辈前不凸后不翘的身材都会勾起你的欲望吗?难道你是个变态萝莉控兼人渣吗,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给我把视线移开。”

苏伊士转头看向了叶清影的侧脸,或许是因为昏暗的灯光和一旁红色指示灯的原因,叶清影的脸似乎有一点点发红。

或许只是错觉。

下意识的看到了脖颈和衣领的地方,因为领子是立着的缘故,从他现在站立的角度看不到锁骨,这让苏伊士感到有点遗憾。

衣领上只剩下了北高武的校徽,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徽章的。

“移开就是了嘛,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真是莫名其妙,苏伊士心里这样想到。真不知道齐川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在周围一群一群女生里游走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的,真是让人火大。

说不定某些人一生下来就具备一些天赋技能啊,比如,天生就能猜到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之类的。

“这个,恐怕并不是一个可以破解的魔法阵。而且很明显这次我们被设定成这出戏码的观众,无法介入其中,当然也无法进行破解……说不定,只不过是那个魔偶想要给我们看什么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只能这样看下去了吧。”

“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然后两个人就此沉默。

——————————————————————————

我……应该已经死了。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这样想到。

说是“再一次”睁开眼睛,但是离我上一次张开眼睛又是什么时候呢,我已经快要忘了,或者说,是已经忘了比较恰当。

现在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空荡荡的,除了自己是死过的这一点我可以确信无疑,其他的都空白一片。

至于怎么确定我是死过的。

被长枪贯穿了心脏的我,应该不可能活下来的吧。

不过鉴于以往的任何一本古籍和神话里提到的地狱都不是眼前这个冰冷而古怪的样子,说不定,我还活着?

怀抱着这样荒诞而可笑的想法,我的右手缓缓上移,上一次做这动作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感觉陌生。

我将手放在胸口。

空空荡荡的,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

当然的啦。

突然觉得眼睛酸涩,险些流下泪来。

我怎么可能还有心脏呢。

明明,我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经死去这个事实,却又任性的去确认什么呢?

不过,没有心脏,也能这样没有心脏的活着吗?

“当然不可能,你在说什么傻话,没有心脏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有一个少女这样说到。

声音优雅而舒缓,像是一首小夜曲,或是一朵在夜晚缓缓绽放的玫瑰。带着清晨迷蒙的雾和沾湿的露珠,清新而悠扬,这种声音极易让人的耳朵产生亲切感。

我循着声音向外望去,环绕着我的绿色液体让外界的景色看上去有点扭曲,不过话说回来我居然能够在这种液体中毫无阻碍的呼吸,真是以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事。就在我停止我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看见冰冷世界的一角开始崩塌,不,是被人移开,露出了一个足够让一位娇小的少女进入的空隙。

在那个空隙里,我看见了一抹酒红。那是一个酒红色的女孩,有着很长的睫毛和纤细的四肢,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周围立着的奇怪东西移开那么一个小口。即使是脑中空空如也的我也看得出来,这个小女孩长大了以后肯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那个时候肯定有很多领主甚至国王争着来提亲的吧。

“你已经死了。”

她这样说道,说着如此残酷的话,但是声音却并不冰冷,反而极度温柔。

她说的话似乎有别于我曾使用的任何一种语言,但我却能够清晰的知道她所表达的意思。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惜只是无序的吐出了几个气泡。口里像是含着一块冰块,感觉十分难受,舌头像是大了两圈,这样子根本就不可能说话。

但就算能说话,我又能说什么呢。

她在一旁柜子一样的东西上敲了几下,我身体周围的绿色液体被排空,一瞬间让我产生了不适应感,随着一个壳被打开,冰冷的空气灌入了我的鼻子和喉咙,让我不断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里残存的液体全部咳出来一样。

下意识的坐了起来。

好冷。

眼前的少女将手里拿着的白色毛巾披在了我的身上。

“你本来已经死了哦。”她再一次这样说,强调道。

我没办法用语言上作出回应,只能迷惑的望着她。

“但我,赐你以生。”

年纪不大的少女这样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顺着脸颊落下,脑中一片空白的我此刻只是由衷希望我流出的泪水不是淡绿色的,因为那摸样肯定十分可笑。

她轻轻捧起我的脸,让我正对着她的视线。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捧起了极其脆弱的什么,一束花,一杯水,或者,一个初生的生命。

“而你,将敬我为主。”她用右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

然后她抱住了我。

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给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拥抱。

“主……?”

我用僵硬的舌头这样模仿着说道。

在耳畔,我似乎听到她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爱上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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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滞空,时间静止。

从虚无中,一个人影缓缓踱步而出。

红色带着微卷的长发,鹅黄色而古旧的长外套,敞开的外套里是黑色的高领衬衫,下半身穿着一条贴身的牛仔裤,很巧妙的衬托出了她堪称完美的身材。比起婕拉维来说,魔偶更像是婕拉维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个少女最完美的时光。

她并没有看着苏伊士,也没有看着叶清影,而是看着房间最中央。

婕拉维抱着初生的她的那一幅画面。

她没有靠近,也没有太多的缅怀,只是静静的看着,眼里像是要落下某种光亮来。

“佛说瞬生即灭。缘起即灭,缘生已空。生死在瞬间,有生即有灭,”她开口道,“意思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仿若在瞬间生成又瞬间完结的,如此短暂,如此脆弱。爱也是这样,热烈而短暂。爱也是瞬生即灭的,所以,我到底需要多少次不断爱上她,我才能保留那个在世界本源面前如此渺小的,名为爱的情感呢?”

她笑了笑,然后一直维持着那个笑容,仿佛刚刚那个悲伤而忧郁的人并不是她。

空洞的笑容。

苏伊士突然想起一句很文艺的话来了,笑是一种表情,和快乐无关。

“来吧,我知道你们想知道很多事,打赢我,我就放你们出去,打不赢我,就这样待在这最后一个舞台里,直到死去吧。”

她张开双臂,开心的笑着。

“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做出过自我介绍,我叫芙兰·婕拉维·肯斯坦。”

芙兰·肯斯坦。

真是恶趣味的名字,苏伊士这样想到。

画面和场景又开始动起来,光影交错,人与人的语言却模糊不清。整个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片场,在演一出伤心欲绝的剧。

这最后一个谜语,名为过去。

然后整个舞台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只有苏伊士,叶清影,芙兰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昏如狗的齐川。对待这种状态的齐川,苏伊士向来只有一种解决方法。

他狠狠抽脚踢了一下齐川的屁股。

三秒以后,齐川睁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诶,这是什么情况,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还有我屁股莫名的痛啊,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

“没,你正好碰上了重头戏。”苏伊士吐槽,同时抽出了腰带左侧的黑刃长剑和右侧的短刀。

“谁来给我个解释?”齐川这样说着,把视线投向了叶清影。

看来他知道我绝对不会回答他正经问题。

“打赢她,活,输了,死。”

简短有力且充满杀气的发言。虽然总觉得好像曲解了刚刚芙兰说的话,但苏伊士很明智的选择了不去戳穿。

此时的叶清影完全没有刚刚那种和苏伊士相处时自然而放松的状态,整个人像是弓起了身的豹子,处在了一个极其紧张的状态。而齐川不愧是武人,很快的进入了战斗状态,从背上卸下了他的折叠弓,打开的同时搭上了三支气箭。

“来吧。”

芙兰毫无感情的笑着,招了招手,展示着她拎在右手上的武器。

一个绿色玻璃的啤酒瓶。

“啧啧,感觉被小看了。”齐川这样说着,松开了扣着弦的手指。

三支无声的紫箭盘旋着疾驰而出。

战斗打响。

魔偶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飞来的箭矢。但是齐川射出的气箭又哪有这么简单,随着齐川手一挥,紫色的箭气在空中急转,以互相交错的轨道飞行。交叉点,就是红发少女所站立的位置。

可是毫无疑问的,这箭还是被闪过了。紫气在交叉处交汇,爆开。

啤酒瓶却应声而碎。

“就只有这点程度吗?”芙兰的右脚向后划了个半圆,左手前伸,右手按在胯旁。

“当然不可能。”苏伊士右手持剑横斩,同时左手的短刀却收进了袖子里,等待对手一刹那的破绽。

“什么……时候。”芙兰不退反进,身子挺近了苏伊士一臂的范围内,刚好躲过一臂范围之外的剑刃,同时用左肘击打苏伊士持剑的肘,让他不得不弯肘,这样剑势被迫解除。正在她要将左掌印在苏伊士胸口的时候,苏伊士的左手弹出了短刃,直接刺向她的喉咙。

而且,苏伊士出手的速度快的不像话。

她不得已用原本要掌击苏伊士的左手翻出,然后缠住了苏伊士持短刃的手。

缠字诀。

这个状态下如果她再用一次震字诀把缠着苏伊士的手伸直,苏伊士被缠着的手马上会想麻花一样断成三截。

于是苏伊士几乎是下意识的用气护住了手,但是下一秒,他迎来的并不是传统套路的震字诀,而是一击下盘踢,这让他重心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糟糕。”

在这一刻,齐川的箭飞来,借着苏伊士倒下时和芙兰产生的高度差,从苏伊士的头顶擦过。

为了躲开这一箭,芙兰只好松开了苏伊士的手。叶清影却欺身而上,三片金叶对准了芙兰的三条退路,同时右拳在蹬地后打出。

崩拳。

苏伊士虽然倒下,但是也右腿横摆,让芙兰一下重心不稳。

这时箭至,芙兰用空出的手直接对上箭。

对冲的气流让紫气散乱,同时芙兰也靠着这个气劲退出了战圈,让叶清影的崩拳落空。

三片金叶却依然在叶清影的内力驱使下飞向了芙兰。

双手合十。

一个法阵便瞬间出现在她身前地面上。

防御法·贝希摩斯的高墙。

“瞬发四阶魔咒?!”从地上爬起的苏伊士顿觉惊讶。

一段灰色的高墙从地上拔地而起,直到三米才结束。三片金叶钉在了灰色的高墙上,不能再进入分毫。在这高墙上,一个古朴的圆形的巨兽图腾成型,看上去有点像河马。

贝希摩斯是《旧约圣经》里登场的怪物,是神在第六天用粘土制造,以高度和强度闻名。在公元元年前后,就有犹太教的教徒将其法阵化,形成这样的防御魔法。

——河水泛滥,他不发战

——就是约旦河的河水涨到他的嘴边,也是安然。

这是防御魔法贝希摩斯的高墙的颂词,基本上与《圣经》原文无异。

“顺便说一下,在这个舞台里,我可是能够瞬发五级以下的魔法的哦。”

在四方都传来魔偶少女的声音。

这个剧场,埃皮道鲁斯剧场的魔法效果。

“在这个时候起作用真是令人恼火。”苏伊士从外衣内口袋里拿出了四枚法戒戴在了手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掌握二阶魔法的瞬发方式的,虽然受了精神桎梏就是了。”

“在那天,两个兽将要被分开,女的兽叫利维坦,她将住在海的深处,水的里面。”

蓝色的法阵在空中成型。

这一段颂词是伪经《以诺书》的句子,水系的四阶魔法。

“巴哈姆特·利维亚坦·隆卡”(Bahamut·Liwyathan·Lotan)

破防水法·利维坦之怒

利维坦是巨大的蛇,有七个头,十分巨大,在《天方夜谭》中上帝想要看利维坦有多大,看了一眼之后便昏过去了三天三夜。

苏伊士选择的这个魔法,另外的原因就是,利维坦和贝希摩斯一样,是神在第六天创造的怪物,不过贝希摩斯是在陆上,而利维坦则在水中。

巨大的水蛇从发阵冲出,吐出了信子,撞向灰色的土墙。

不管是贝希摩斯的高墙还是利维坦之怒,都是随着使用者支配的魔力而进阶的魔法。现在苏伊士的魔力,仅能支撑利维坦的一个头出现。据说只有达到九级的魔法师才有能力招出整个七个头的法力冲击。

土墙瓦解,同时水蛇也化成了地上的水,整个白色的地面泥泞一片。

“居然还有人会用魔法么。”

腾起的水雾里,魔偶少女袖子一挥,水雾就像摩西分开的红海一样,给芙兰让开了道路。

“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们了啊。”她的双手向上举起,“那么,这招怎么样。”

两个魔法瞬间成型。看来她虽然能够瞬发魔法,但是魔力的积蓄却要花一些时间。

看来在高墙后面她一直在蓄力发动这两个魔法。

叶清影刚想移动身法向前,却被苏伊士拦住,“等会儿。”

这一刹那,一道道白色巨雷从无限远处劈在了泥泞的地上,随即,狂风卷起,青色的飓风吹得人眼都快睁不开了。

根本无法近身。

但是随即所有的雷光和飓风都逐渐小了起来,但是一种莫名的心悸在苏伊士心头升起。

“那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眼前的少女左臂不断纠缠着的是白色的雷光,右手则被不断卷动的风所包裹着。

山泽通气·雷风相薄

“快闪!”提醒的是齐川,“那不是魔法,那是道术!她用缠字诀缠住了雷风,此地泥泞是为山泽,《说卦传》: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她不但以现在泥泞的场地让风之力加成,这样更会使下一击雷风合击更加猛烈。”

“怎么办?”

齐川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符箭,“苏伊士,准备一个大范围的水系魔法,最好是漩涡。”

“叶清影,待会你控制这支箭,虽然是符箭,应该没有问题吧。”齐川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箭的尾羽上画上红色的三条横岗。

元乾卦象。

然后他拉弓,将弓弦拉到极致,如同满月。

八卦之乾。“伏羲伏兮!成八卦,一画而开天。而后,其言:帝出乎震,战乎乾!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紫色的气焰变成了火一般的红色,齐川握着箭的双手甚至都发出了灼烧的气味和声音,从齐川有些狰狞的表情来看,这一箭给施术者的负担肯定极重。

“然其爻辞之四,言曰:为九二,见龙在田。见龙在田,天下文明,时舍也!”

吟唱完最后一句,符箭便飞射出去,齐川也脱力的单膝跪倒在地,看来这一箭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重负。

箭在射出起便不断升腾,只刹那,以符箭为主体的气焰变作红色的巨龙,迎上了芙兰的双拳。

见龙在田是乾卦爻辞第二,孔子批言,“见龙在田,时舍也。”舍即定或不动的意思,此句意思即是时间不动,定在了那里。在齐家符箭里,这一式用于定住敌人的攻势,同时,由于水土为田,即田野之间。此方龙在田,那么苏伊士三人周身的“泽”就不会被对手的“山泽通气”利用。

齐川在战场上确实是个天才。

“射出的箭灵活性可不如人哦。”芙兰这样笑着跳起,在右手风的推动下,躲过了巨龙的巨口。

“哦,是吗?”叶清影的双手伸在空中,汗水从她的额上流下,看来操纵这条巨龙对天阶的她来说也是巨大的负担。

拈花·傀儡悬丝·悬丝戏水。

瞬间,数十条常人难以看见或根本看不见丝线从她张开的手中延展出去,绕过了芙兰的左右手,缠住她的身体,同时其他的丝线缠住了巨龙。

叶清影咬住其中的几股线,合着左手一起向旁边一拉,将龙头撞向了芙兰。

拈花手,此技的名称典出《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祖拈花迦叶微笑就是以心传心。以此心点化彼心。此技实则为纵偶的手法升华而来,《东京梦华录》有载,有杖头、悬丝、药发三类傀儡,其中悬丝傀儡有描述说“(傀儡)兼之水百戏,往来出入之势,规模舞走,鱼龙变化夺真,功艺如神。”

如果说佛祖拈花是以心印心,那么现在北京叶家的拈花手就是以行印行,操纵之术取了这样的名字,也算是这门武术创造者的恶趣味了吧。

芙兰的时间仿若在一瞬间就停滞了,她的动作表情甚至周围的风和雷都停留在接触到巨龙的那一刹那。

“能停多久?”

“她掉到地上就能恢复,所以苏伊士快点。”

苏伊士在法阵成型的时候默默吟唱着最后一句颂词。

“在斯库拉女妖的逼迫下,谁愿走上那狭窄的航道?将所有的船只和勇者拉下神坛,拉进白色的马蹄之下吧,你是海与大地的孩子!卡律布狄斯!”

大漩涡·卡律布狄斯

在史诗《奥德赛》中,她是个让所有经过船只失事的臭名昭著的漩涡怪,是海王波塞冬和大地女神盖亚之女。只有奥德修斯走上了正确而狭窄的航道,才得以从斯库拉女妖和卡律布狄斯之间通过,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船员被女妖吞食。而这个漩涡在公元前就已经完成了法阵化。

一个巨大的蓝色法阵被放开,这个法阵已经达到了苏伊士能够使用的魔法的极限。他的身体在施术的时候也必须承担巨大的风险,现在他只能咬紧了牙关坚持到这个魔法成型,他的牙龈开始不断往外渗血,口里一片血腥味道。

同时,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禁锢着魔力的枷锁,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些。

在芙兰接触地面的瞬间,漩涡成型。

“叶清影,把龙操纵着向漩涡最深处撞!”齐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抽出一支羽箭。

听言,叶清影右手和左手同时像反方向拉动内力构成的丝线,将整头巨龙拉偏了原来的方向,向着漩涡的中心飞去。

“不对啊,水火不相射,齐川你要干什么?”苏伊士大吼。

“闭嘴给老子看着。”

齐川松开手,紫色的箭在一瞬间变成了蓝色,然后他大声颂唱。

“火曰炎上,水曰润下,龙在田为上,龙在渊为下。渊,回水也,潜龙在渊,无咎。为九四,或跃在渊,乾道乃革。自试也!”

齐川射出的一箭很巧妙的将原来的符箭从龙的身体里射出,而新的符箭则留在了龙的身体里。整个巨龙逐渐变成了蓝色,并直接撞进卡律布狄斯的最底处。

这个时候芙兰也恢复了活动,却不知道为什么停在了那里。

由气焰构成的巨龙潜下漩涡以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过是那漩涡维持着旋转。

以苏伊士的魔法水平,卡律布狄斯的覆盖时间应该只有短短三十秒,可是现在盘桓在三人和魔偶之间的漩涡已经盘旋着超过一分钟了。。

“叶清影,把龙往上拉!”齐川抽出五张黄符,因为沾了他的血的缘故,这三张黄符似乎隐隐泛着红光。

叶清影运起全身力气。

拈花手·傀儡托杖

无数看不见的气桩像是杖头傀儡之下托着的木杖一般从漩涡里钻出,将蓝色的巨龙如同傀儡一样托起,结果她几乎把所有的水都托起了。

因为这个时候的龙吸收了漩涡的渊之力,比送下去的时候大了许多。甚至这龙身上蓝色的鳞甲和须发都清晰可见,龙眼像是有了自己的灵性一样死死盯着魔偶师。

同时,魔偶师手上的风和雷越来越强。

三张道符的符力被击出,击在龙眉心的位置。

“为九五,至尊,乃位乎天德,上治也。”

齐川的嘴角流下血。

“飞龙在天!!!!!”

巨龙的每一片鳞片都张开,变成金黄的颜色。

隐隐约约如同雷鸣般的,这巨龙发出吼声。

“去。”齐川的双手向前推。

“帝出乎震齐乎巽,雷风相薄。”

芙兰的双手向前托出,白雷清风交杂一起,发出猛烈的光芒。

“雷风之象,占了双卦,你就以纯阳乾一卦,能行吗?”

苏伊士不禁质疑。

“呵,我可是拿过六级道术考试证书的人,你这个外行人懂什么。”

“这年头证书顶什么用,我没考证书还不是能够用五级魔法。”

就在齐川和苏伊士互相吐槽的时候,芙兰雷风相薄与飞龙在天发出了巨大的闪光和响声,掀起的气浪让苏伊士开始怀疑燃脂木曾经说过魔偶的实力是不是有所夸大。

激起的水雾和风劲让三人都睁不开眼。

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风雷大作的声音和符箭之龙愤怒的龙吟,金属和元素碰撞,不断爆炸,光和声的震撼持续了快一分钟之久。而后逐渐平息。

周围的水雾像是重重的帷幕,让人看不清刚才的碰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死了?”

“没有。”

回答的是叶清影。

像是摩西分开红海一样,水雾被分开。芙兰笑着,手上拿着一支烧的不成面目的符箭,上面还隐隐约约有龙形的气焰在扭动,像是被金翅大鹏抓在掌里一样。

“不管是气焰成龙还是真龙,死角一共两处,一处逆鳞,一处便是额前尺木。前者破则痛不欲生,后者破则气刑俱散。先拔逆鳞,再破尺木,不管是什么样的龙,都是一样。”

芙兰这样说着,折断了手上的符箭。

齐川的气和符箭相连,符箭被折断,他所受到的影响也极大,开始剧烈的咳嗽,甚至咳出了血来。

“你们输了。”

她淡淡开口。

“这可不一定。”

说出这话的还是叶清影,她踏出了一步,恰好挡在齐川和苏伊士前面。

苏伊士看到她在背后的手微微勾动了两下。

三点金光从芙兰的背后闪现,然后向着芙兰飞射。那是一开始叶清影就射出的三片金叶,芙兰碎步疾闪,堪堪躲过了这三片金叶,一片金叶沿着她的脸颊划过,并没有划出伤痕,却削去了几缕长发。

“啧。”

看来魔偶也忘了这茬,险些被叶清影偷袭成功。

三片叶子飞回了叶清影手中。

“齐川你还能动吗?”苏伊士轻声问道。

“还能出一箭。”齐川应答,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虚弱。

“知道了。”

下一秒,叶清影左手上一翻,出现了一叠金叶,像是羽毛扇一样展开,“我和苏伊士近身,你来找空档。”

“哇不是吧,我地阶暗杀系的你叫我近身?”

苏伊士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抽出了剑。

叶清影手上轻轻一甩,像是真的在丢一把树叶一样,将金色的叶子丢出,当然,不可能真的就如同普通的抛投这么简单,这一个小小的甩腕动作,实际上是暗器大家唐门的独特手法,被称为罗刹抖袖。

就在金叶达到空中最高点时,都纷纷旋转着向着芙兰飞去。此时齐川站在远处调整呼吸,看到这一幕就像是无数流光乱闪,差点忘记了呼吸。

“招来魔法发动,巨人的百臂。”

芙兰一挥手,一个几乎与她身高相同的法杖在黑色的流光中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这法杖的末端似乎像是树的枝条一般,伸出了细小的分支。

在四塔里的“六大传说级法杖”里,这个叫做巨人的百臂的法杖并没有排进去,但这并不代表这把法杖不强力,因为苏伊士很清楚的记得这把法杖没有进入四塔内部任何一个排行榜的原因,是因为这是一把失传的法杖。

在四百年前就失传了。

这个时候苏伊士差点没骂出声来,好嘛,人四塔好说歹说找了四百年的东西居然一直被埋在西敏寺的法外域里,这年头难道不盗墓就活不下去吗?

想是这样想,但苏伊士的动作并没有慢下来,借着叶清影金叶的掩护,他将身法催动到极致,整个人的速度飞速的提高。由于身体里三道禁锢的原因,他的内力无法完全催动各种招式,但是也因为如此,他才能比常人更好的发挥内力,使每一分的内力都能娶到巨大的作用。

巨人的百臂并没有很明显的某种魔法加成,不会减少甚至还增加了使用魔法者的魔法需求,它唯一的效果就是加快魔法的施展速度,至于快到什么程度。

几乎瞬发。

就算瞬发,魔法师调动魔力还是需要精力和时间的,所以苏伊士现在别无选择,只有以近身战来妨碍芙兰放出法阵。

现在苏伊士用的心法是李利言亲传的,暗杀系最高妙的轻功一苇横江。

李利言十岁师从苏伊士母亲莫如,学会一苇横江心法,然后在从虞有初手里接过苏伊士的监控权后,教会苏伊士这套心法。

然后在近身的那一刹那,轻轻用腰间的剑向着芙兰劈下。这一招只是幌子,没有施加太多的力道,但足以打断魔偶的默念颂唱。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苏伊士看到魔偶嘴角微微挑起。

“贝拉暴风雪。”

从那双唇中吐出了这样的字句。

离的很近的苏伊士可以看到法杖上的细小分支,实际上都是一只只用不知名材料雕琢勾勒出来的枯骨手臂,近距离看上去的时候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那一只只细小的手臂在空中划动着,像是身陷绝对之暗的人向天空伸出的无望之手。

蓝色的法阵几乎瞬间成型,将金色叶子挡在风暴之外的同时,还把轻身功法开到极致的苏伊士卷进了风暴里。

现在状况很不妙。

——怎么样,要不要我来帮忙?

耳畔响起这样的声音。白色的,带着挑逗意味的,但同时暗藏着残酷冰冷的声音。

心魔。

“不用了,不管怎么样,在叶清影面前,我还是不想入魔。”

不仅仅是因为会被杀掉的原因啊。苏伊士在心里这样感叹着。

因为他似乎在之前的梦境里,隐隐约约回想起了一些东西,有关他和叶清影第一次相遇时,处刑的事情。

所以。

这一次要凭借自己的力量。

苏伊士咬紧了牙关,口里传来一片铁腥味道,那是因为牙龈也因为强行运转内力渗出了血来。各种细小的血管在这一刻全部破裂,此时的苏伊士看上去全身发红。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世。”

一片白雾顺着苏伊士沉重的呼吸而吐出,像是蛇一样缠绕在苏伊士的头发上。

夜行抄最后一式。

白发·夜行抄。

几乎在一瞬间,苏伊士的刀就斩落下来,连带着一道白光,刀气劈开了芙兰召出的暴风雪。同时,缠绕在苏伊士头发上的白雾在苏伊士的几次呼吸之间不断增多,向外延伸着,如同美杜莎的头发般张狂。

当年苏伊士的母亲莫如,其称号就是白发神女。

不过嘛,现在苏伊士和他过世的母亲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两个境界可以说明的。

“变状态了,好像很强的样子嘛。”

芙兰用巨人的百手挡下这一剑,饶有趣味的说道。看来苏伊士就算透支身体使用了白发夜行抄,芙兰应对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以一人之力单挑规则的具象化,还是太过吃力了。

“别忘了我啊。”

叶清影大喊一声,用力张开了五指,可以看到她用于纵线的手指,此时也遍布了细密的血痕,整整三十六片飞叶在她的操纵下抓住暴风雪被苏伊士斩开时那一瞬的空隙扩大了整个法阵的缺口,然后一个纵身也近了魔偶的身。

论速度,或许苏伊士此时比起芙兰都要快,但是论近战技巧,稳压在场所有人一头的,无疑是天阶武人叶清影。

她在将三十六片飞叶控制到近战范围的同时,也横跨一步打出一掌。

力从足至腿,又通过腰的细微扭动来加大,最终在出掌的时候达到了出力的巅峰。

寸劲,带上崩劲。

芙兰用右手将巨人的百臂轻轻向上挑起,正好挑到了叶清影的手腕,破了这一掌的势。

“穿云绵掌!”叶清影顺势用手缠住芙兰的法杖,想要借此限制住芙兰的右手。

而此刻苏伊士又是一剑劈来,带着超越一切的速度,而且苏伊士的佩剑是虞有初送给他的,并不是什么俗物,加以极高的速度,几乎可以劈开一切。在身体强度这一方面,魔偶也只是相当于一个地阶武人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魔偶做出了一个判断,她并没有选择躲避或是阻挡。

因为她的右手仍死死握着传说级的法杖,巨人的百臂。

“露莎卡的庇护”百分之百的纯水水甲。

“再来,须左之男的震怒。”雷系攻击法术。

瞬发两个高阶魔法,这一下苏伊士真的被震撼到了。因为魔力在人的身体内部,与内力精神力一样拥有自己的循环系统,而使用魔法构筑法阵,其关键就在于如何操纵魔力在循环系统中运作,越是高阶的法阵其运作的方式越是复杂,就算是九级的魔法师也不可能瞬发两个魔法。

当然,拥有两套内脏且拥有两套循环系统的芙兰自然可以。

但是苏伊士并不知道,此刻因为瞬发的两个魔法而愣了一下神。

他愣神不要紧,要紧的是在他愣神的这一刻,须佐之男的震怒,那一把由雷电组成的巨大太刀已经朝着三人斩下。

“快躲!”

苏伊士拍出一掌想要将叶清影击飞出雷电的攻击范围,但可惜叶清影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向着苏伊士拍出一掌。而且两人用的还都是同一个招式,卫家虚流劲。

结果两人掌力互相抵消,谁都没能跑出去。苏伊士是真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雷光顿闪。

这个雷系攻击法术看似劈到了这里的三个人,但由于纯水并不导电,所以芙兰却能够免除伤害。

直接接受电击的苏伊士和叶清影在毫无防御的情况下只能不甘的倒下。

“好了,近战的两个解决掉了,还剩下一只……”

说着,魔偶向前望去,可是眼前没有了齐川的身影。

“别看了,我在这里。”

声音是从芙兰的上方传来的,于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同时一个最普通的神光护盾就护在了头上。

但是上方并没有齐川。

接着下一秒芙兰的左臂就被一支带着紫炎的箭贯穿,血顺着手臂流下。芙兰白皙的肌肤上流淌下的血在这个纯白的世界里看上去触目惊心。

“爆。”

齐川将手向上一扬,那支符箭小范围的爆炸了开来,伴随着这小小的爆炸,芙兰的左臂被炸飞,一股焦灼的气味回荡在整个剧场里。

血花四溅。

“哦,原来利用了剧场的四处传声引开我注意力,然后躲到一边来上那么一箭么。”

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痛觉似的,魔偶看着自己断掉的手臂,用淡然的语气这样说道。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她转身,面向齐川。

此时的齐川已经耗尽全身气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前所未有的狼狈。最后这一箭也确实加重了他的内伤,血顺着嘴角不断的流下,弄得他胸前的衣服一片狼藉。

不过尽管如此,齐川还是笑了一下。

虽然此时他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他还是想要保持一下这种高手才有的风度。

即使他现在直面魔偶的怒火。

“你并不是唯一一个伤到过我的人。”

芙兰淡然,她肩膀处的伤口开始泛起莹莹绿光,那是八级大魔法完全构成,效果就是在保证整体的完整时,生成或替换老旧和损伤的部位。

这并不是恢复,而是单纯的再一次生成,当然,其限制就是只能停留在物质层面,精神是无法用这一魔法构成的。

“但我依旧完好如初。”

齐川苦笑,他可以看见在那绿光之下,周围的空气里有能量在不断的聚集,然后一点一点,那伤口处在重新构造芙兰的手臂。“这个魔法很少有人对人使用,因为重新构造肉体带来的痛苦很少有人能够承受。不过我不一样,我的痛觉在超出一定程度后就会被神经无视,嘛,设定就是这样,我那个该死的主人可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设定控啊。”

这样说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芙兰抛开手中巨人的百臂,法杖在空中散开,化作了黑雾。

接着她又默念招来法“招来,炽炎之剑。”

一把在《圣经》中天使所持,并用于看守伊甸园的剑。当然这个时候芙兰手中所拿着的剑不可能是神的造物,而是后人按照经典所做出的还原品,即使如此,用这把剑劈斩齐川也够了。

“刚才你是用你的双手,拉弓射箭的对吧。”

她缓缓走到了齐川面前,以从上至下的角度俯视着齐川。

“那就斩下吧。”

齐川的瞳孔皱缩,芙兰挥动了两下炽炎之剑,剑身扫过的地方留下了火焰的残影,像是拖曳着华丽的火焰之尾组成的绝美扇面。

几乎是同时斩下的两刀,齐川的双臂被斩下,伤口由于炽炎之剑的火焰而带上了焚烧,伤口处的疼痛几乎让齐川就此昏厥过去,但他仍笑着,咬着牙,汗水不断从额上流下,落在他没有度数的玳瑁眼镜的镜片上,那上面还有溅起的血。

“居然这样还死撑着么。”芙兰却转过身去。

“这个女的,用的是她的十指对吧。”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芙兰还是故意问着齐川,虽然齐川此时因为失血太多意识不清,不可能对她的问题有所回应。

“真是,令人讨厌,我的身体可是她亲自赐予我的,”不知道为什么芙兰的语气有些哽咽,也有些咬牙切齿“这些伤害到我身体的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着她的炽炎之剑朝着叶清影的手掌刺下。

但是被人挡下了,用自己的双手。

即使对方用的是燃起火焰的炽炎之剑,这个全身受到雷击并处于全身麻痹状态下的少年依旧坚持着用双手抓住了剑身。

“不行……绝不能……让你做这种事了。”

芙兰轻哼一声,抽开了剑,随着这个动作落下的还有苏伊士的三根手指,呈扭曲和几乎碳化的状态。

苏伊士咬着牙,轻轻跃起,将所有的重量集中在肩膀,向着芙兰撞去。

铁山靠。

但是这个状态下苏伊士根本就无法使出全力,这一击铁山靠自然轻松地被芙兰侧身躲过。

然后她反手一剑,从背后刺进了苏伊士的心脏。

火焰在一瞬间穿过苏伊士的胸膛。

干净利落的动作。

如教科书般完美的一剑。

完美到苏伊士本可以避开。

但是苏伊士已经没有避开的力气了。

时间仿佛都在此刻慢了下来,苏伊士只觉得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不断,不断在耳边回响。就像是锁链被斩断,就像是枷锁被打开。

眼前的事物扭曲变形,所有的一切泛着白色的光。

死了?

自己就要死了?

即使在这个时候苏伊士还是不确信这一点,因为他从未对死有过任何概念。

啪——哒——

似乎是自己身体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真是震耳欲聋。

他。

苏伊士。

这个未来已经被安排好了的少年。

在被炽炎之剑洞穿了心脏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眼前,一片光明。

——————————————————

咔哒。

咔哒。

咔哒。

熟悉的声音,苏伊士这样想到。那是很久以前他曾经每天听到的声音,久到自己都讶异自己居然还记得的那种程度。时钟的声音,当然,这个时钟和所有苏伊士在之后的时光里碰到的所有时钟都不一样。这个时钟里所有指针转动时候的声音都带着古朴和自然的韵律。

童年时候的苏伊士,以为整个世界的中心,就在这座时钟的所在之处。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摆钟。

苏伊士不知道这个摆钟使用什么样的材料做出来的,甚至在当时,连那个摆钟的运行原理都不甚明了,但他还是深深为这个摆钟所着迷。

毫无缘由的,不知原因的,深深着迷。

“可以醒来了哦。”

每次到了早晨醒来的时间,苏伊士似乎可以从时钟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轻柔的像用羽毛托起了心脏,让人放缓了所有紧张的情绪。

现在苏伊士似乎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所以他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熟悉到不行却又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接触而疏远的景色。

欧式风格的家具,小圆桌,长背鹅绒扶手椅。在小圆桌上,有一个白色的茶壶和盛着红茶的白色单耳瓷杯,红茶还热着,有白色的雾气不断萦绕和升腾在小小的杯口。有白色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户里照射下来,让室内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白色的轻纱。而阳台上可以看见这城堡旁如蓝色宝石一般镶嵌于大地的美丽湖泊。

不同于记忆中的是,一个人站立在了阳台上,双手支在阳台的金属雕花护栏上,像是沉醉于窗外的美丽景色一般,任由微风摆弄他银色长发的末端。

“很美丽吧。”

像是乐曲一样,让人舒缓下来的声音。

让人的灵魂都要失去重量而飘浮起来的声音。

那个苏伊士曾无数次从摆钟里听到的声音。

苏伊士从床上爬起,白色的薄被从身上滑落,发出丝绸摩擦的声音。

他现在穿着的还是小时候白色的睡衣,但显然为了适合现在的体型变得很大,正正好好穿在身上,不紧不松。

“原来死前会走马灯什么的,都是真的啊。”

他轻轻感叹一声。

“不是死前走马灯,”银发的男人转过身来,“是死后才对。”

“啊啊,是啊,只有死了以后才能看见你来着……”苏伊士仍坐在床上,浑身上下泛起的无力感让他根本无法再一次移动自己的四肢,“该怎么说呢,应该说好久不见吗?”

银发男人不说话,只是沉默。背着光让苏伊士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苏伊士知道他始终看着自己。

这里是菲尼克斯家族的二十四座城堡之一,也是二十四座城堡中最重要的,菲尼克斯家族本家的城堡。这个房间是阁楼楼顶的一个冷僻房间,用于储藏各种残破的古籍和书本。

这在其他本家人视为下人进出的地方,苏伊士每天就在这里生活。

虽然光论血统来说,他或许比其他的本家人都要高贵许多。

“你又死了啊。”

在不知多久的沉默之后,银发的男人这样说道。

“是啊,真是不好意思。”苏伊士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却是一点羞愧感都没有。

又不是第一次了。

“真不知道我的那些后裔们在想些什么啊,居然让家族的继承人这么容易就死,想当年我第一次踏入死者之国,也是在我一百八十五岁的时候,你现在的年纪连我当时死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诶。”

苏伊士只能苦笑,他能告诉眼前这位祖师爷他的继承人身份不但家族里的人不承认,几乎整个魔法界的人都不承认吗?

当然是不能的。

虽然苏伊士不止一次满怀恶意的在想如果真的告诉眼前人,他会不会气的再死一次。

他抬头,下意识的望了望房间最中央的摆钟。

虽然钟摆一直在来回摆动,但是时钟的指针却永远指在十二点整的时候,只有秒针在不停转动着。

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

秒针转动的声音在这个维持着片刻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当然不会是菲尼克斯家族的城堡,只不过是眼前人按照自己的回忆所构筑出来的一个夹缝空间而已。

生与死的夹缝空间。

一个通过血脉传承超过两千年的结界魔法。

“我这样,应该算是死了对吧。”苏伊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向着银发男人问道。

“嗯,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同时催动魔力内力精神力三种能量?”

苏伊士这样问道。

菲尼克斯家族的创始者愣了愣神,而后缓了过来。

“是可以的,你说的内力我不清楚,不过异能和魔法的驱动之所以会冲突是因为能量本身形式的不同导致了运行方式的不同,而一个人的一个身体里的脉络却只有一套。像你这样使用低端魔法和,嗯,另一种就是你说的内力对吧,由于本身较为低端,所以经脉运行虽然有两套,但是人的脉络仍然能够承担并运行。但越到了高阶,脉络的运行方式越复杂,仅凭一套脉络无法运行两套高阶回路,所以必然承受不了。”

“但是把我杀死的那个魔偶,却能自由的使用各种高阶的能量。而且……很明显她死过一次。”

“对,就是因为她死过一次,所以能够使用。”

“何解?”

菲尼克斯从阳台走进屋内,坐在一张简单但并不简陋的椅子上。

“你要知道,不管是魔力也好,精神力也好,内力也好,全都是由人的‘生’之力中所发展出来的能力,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你教他怎么用魔力他就能一点一点学会魔法,教他怎么用精神力他就能一点一点学会用异能。其实这个学的过程,就是将‘生’之力转化为其他形式的能力的过程。”

“那直接使用‘生’之力不就行了?干嘛还转化来转化去?”

苏伊士靠在床沿上,略有不解。

“因为‘生’之力从来不具备攻击性,只是一种维持世间万物得以持续存在的能量罢了。你为什么能活到下一秒,就是因为你体内有足够让你活着的‘生’之力,当然,我们为了维持生存的状态,是要不断消耗‘生’之力的。所以说到底所有不同的能量,实则是由一个本原所产生的。”

“那所谓的死就是指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生’之力,那为什么还能使用魔力和精神力?这不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了吗?”

菲尼克斯看着自己的后裔,微微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说:

“我的后裔啊,你要牢记这一点:死并非是一瞬间的事,而是由一开始的‘生’向最后的‘死’的不断转变,这个转变的过程即是人从出生走向死亡的过程。‘生’的能量会消耗,然后变成‘死’的能量,死从未作为生的对立面而存在着,死与生互为对方的一部分,生死之理借此而永存。”顿了顿以后菲尼克斯继续说道,“也就是说,由‘生’之力转化而成的能量虽然各有不同甚至互相冲突,但是在经过‘死’这一永恒寂静的状态后,所有的能量都死亡了,沉寂了,成为了‘死’的一部分。所以说,‘死’之力是与‘生’之力相同的完全纯粹的能量,并且是作为能量的最终状态而存在的。”

“所以……‘死’之力其实才是能量的最终么?”

“是的,只有不断往来于死线的人,才有可能不断的变得强大,但是你这一次连心脏都被击穿,已经跨过死线太多,我用尽一切办法才勉强把你拉到这个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换句话说,”菲尼克斯偏了偏脑袋,“你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啊。”

“真的,没有办法再回到那边了吗?”

“我自然可以把你送到那边,但是在那边也不可能待太长时间了,你确定要回去?”

苏伊士用手抓紧了薄被,甚至连指关节都有点微微发白的迹象。

卫羽,叶清影和齐川。

三张人脸在苏伊士眼前一闪而过。

“如果回去的话,还能坚持多久?”

苏伊士这样问道。

菲尼克斯竖起三根修长的手指。

“三小时?”

“哪有那么长,心脏被爆诶小兄弟……不对,这个辈分出问题了。”

“三秒啊……有点快啊。”苏伊士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本不想吐槽快慢这种荤段子问题了,我只想说被你跳掉的分钟是会很伤心的。”

“哦,原来还有分钟来的,对不起我数学不太好,刀剑系老师教的。”

“这关数学什么事,这是常识问题啊魂淡。”

祖师爷掀桌。

“好吧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过了三分钟你就直坠死者之国了。”

点头,苏伊士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回答。

于是菲尼克斯站起身来,脱掉了双手戴着的白色手套,然后左手食指的指甲刺入了右手掌心,顺着手掌滴下一滴血来。

那血从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开始燃烧,落到了地上以后,那血液仿若有自己的生命,展开一个火焰的法阵,而法阵的中央,就是现在坐在床上的苏伊士。

苏伊士从菲尼克斯银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映照,有点狼狈,并非外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话说回来以前我死过一次,为什么没有变强?”

菲尼克斯勾了勾嘴角,“你上一次死的时候才七岁,根本无法控制‘死’之力,所以有人在你身上设了禁锢,以防各种能量互相冲突而再死一次,不过现在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诶,”苏伊士半惊半喜,“难道我现在就能避免冲突了吗,那不是直接逆天?”

“不,反正你只有三分钟就要死了,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如果不是知道我打不过你我肯定要踹你两脚。”

苏伊士泪流满面。

菲尼克斯轻轻叹了一口气。

“认真的,你确实可以,不过还是要慎用。”

菲尼克斯轻轻点头,整个法阵已经构成完毕,火苗顺着木床的四条腿攀上了床,燃烧带着灼热的味道。

“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菲尼克斯这样说道。

苏伊士权当是安慰自己的话,只是苦笑。

“或许吧……”他低声喃喃,“如果我死了,你就照顾一下苏幕遮吧……她现在,应该还很恨我。”

“好。”

苏伊士仿佛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戏谑的成分。

火势在刹那间变大,伴随着古老而沉穆的诵念,苏伊士的躯体在燃烧起的火焰里,没有热度,也没有冰冷,只不过感觉到了自己不断不断的融化,不断不断的失去了原本的形状,精神也一点一点附着在火中。

世界上的一切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了火焰。

骨肉在火焰中燃烧,精神也在火焰中熔炼。

只有火焰。

只有火焰。

只有……火焰。

然后世界在一刹那清晰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那一刻,倒下的那一刻。

心脏传来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里完全没有规则的乱窜着,但在下一秒迅速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心口的节奏强烈而有力,苏伊士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心口处,隐隐约约有火舌从伤口探出。

用火焰构筑了心脏啊。

苏伊士有一刹那想要剖开自己胸膛看一看的冲动,但是所剩的时间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只有三分钟。

手撑住了地,脚直接扫起。

扫堂腿。

似乎惊讶于苏伊士居然还活着,魔偶在片刻的愣神之后停下手中刺向叶清影的剑,跳开,在空中挥剑划出一个半圆,扫向苏伊士的头。

苏伊士再一次用手接住了剑,原本被切除的手指伤口处迸发的火焰重新构成了手指的样子,并且挡住了劈来的火焰。

“这是……涅槃火?”

魔偶惊叹,然后用剑挡住苏伊士袭来的一拳,然后她很惊讶的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力量。

速度。

眼前的少年与倒下去之前简直是两个人,判若云泥,天壤之别。

她被推到空中,翻了个身,落下了地面。芙兰知道自己有多重,填充骨头与内脏空隙用的是水银和秘银,这重量也是魔偶能在一举一动之间调动巨大力量的根本原因,但此刻这重量对于眼前的少年来说似乎不值一提,这让她有些惊异。

“哼,看你这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正确到不行的判断,但苏伊士并无暇顾及。他轻轻跨出一步,八卦步的步法加上一点缩地成寸的技巧,这让苏伊士的身子巧妙的在地面上迅速滑过微小的弧线,并侧身到了魔偶的背后。

八极拳短打。

瞬开八极。

苏伊士借着八卦步的后劲,向前迈出一步。一招迎风朝阳掌打向魔偶后背。

魔偶手腕转动,炽炎之剑正好挡住一掌,却又因为巨大的力量被击飞出去。

“什么——”

在空中的魔偶转头看向苏伊士,却发现他并没有趁着这一击继续冲击过来,却在原地双手合十,将剑放在微微向下的肘部。如同恭拜神佛一般,面容肃穆而平静。

“对不起了,反正你现在也昏迷看不到嘛。”

苏伊士嘴中喃喃自语,同时瞥眼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叶清影。

完全入魔。

他轻轻拍了一下手掌,然后几乎是一瞬间,整个世界的颜色在变成黑白两色之后再一下颠倒。那些黑色的变成白色,那些白色的变成黑色。原本有光亮的地方此刻漆黑一片,而原本被黑暗所覆盖的地方全是一片空白。

黑与白的互换。

暗与光的轮舞。

武人夜行抄·入魔反转·千山白夜。

即使现在全身经脉里涌动的是涅槃火带来的如火一般的充沛能量,入魔的副作用苏伊士还是承受不起,强化的是内力,但是经脉却依旧只是地阶武人的水平。他的强行入魔能够让他短暂的达到天阶之上的水准,但是所承担的代价也是极高的。

当然现在苏伊士并不在乎这些。

身体的疼痛也好,经脉的哀嚎也好,血管的破裂也好。

仿佛与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所剩不多的,如果这也能称之为活着的时间里,唯一的目标就是阻止红发的魔偶。

抽剑,收剑。苏伊士强忍住心脏的剧痛挥出一剑。

半空中,魔偶经由魔法恢复的左臂再次被砍断。即使苏伊士手中的佩剑并没有那么长,也没有那么快,甚至并不有力。

但是芙兰的左臂却,确确实实的落下了,带着红色的血和魔法的光亮,此刻在这个世界里只能看见一片的黑色里有白色的星星点点,仿若黑夜。

抽剑,收剑。

这是极快的一剑,随着斩过的刀光,落下的是魔偶的右腿。在此刻,这个黑与白构成的世界里,苏伊士的剑锋所指,**向披靡。这是他的身外域,他所掌握的的世界。

——因为在这世界里,血是黑的。

——那便认为所有黑暗之处,皆是鲜血。

——所以英雄,在土里种下血与牙,而战士们从此处诞生。

苏伊士,或者说心魔这样说着。

最后一个音符刚刚落下,地上所有黑色的地方都躁动起来,一个一个扭曲的身影从黑暗的所在站起,有拿着笔的文人,有持尖批锐的骑士,有穿着黑白反转的西服的人,有穿着长袍和斗篷的法师。

在他们站起来的时候,黑暗也消失一空。

他们并非是黑暗中站起的,而是纯粹的“黑暗”这种抽象的存在所构成

白色的纹路逐渐形成并悬浮在了苏伊士的脑后,那是菲尼克斯家族的族徽。

书与剑。

在白色纹路里所形成的,并非是现在的菲尼克斯家族的不死火炎之圣鸟,而是摊开的诗集和一把装饰着火炎纹路的长剑。这典故来自于古老家族的第一条家训。

所有菲尼克斯的族人,首先是诗人,然后再是战士。

菲尼克斯家族的第一天赋是,遗诗狂想。在自己的领域里,所有背诵或创造的句子,都会以诗的形式变作现实。即使是用黑暗组成物质这种抽象的事也能办到,虽然由于传承者的不同而会有诸多的变化和限制,却仍然是魔名家族立足于魔法界的根本。而这天赋技能,又只能通过灵魂刻印来传承。

苏伊士,则很不幸的是这一届的传承者。

被摆钟里祖先传承意识所选中的,最佳的适格者。

——上吧,那些曾被我所杀死过的魂灵。

苏伊士如此下令。

所有黑暗的人形如丧失了躯体的亡灵,张牙舞爪,扭曲身子向着落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的芙兰奔去,以笨拙和扭曲的方式。

“真是讨厌啊,这个样子的我,简直就像是反派一样嘛。”

苏伊士看着自己黑色的手掌这样说道。

他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一届的传承者中,由于苏伊士所传承的夜行抄,与菲尼克斯家族施加的灵魂刻印以苏伊士上一次死去为契机,经由涅槃火的熔炼,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黑白轮换,光暗颠倒,在这领域中,他的遗诗狂想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塑造。

用黑和白两种纯粹的概念塑造能被称为战力的东西,而这塑造所拥有的唯一限制就是,那些被塑造的物体,必须被苏伊士杀死。由此,死者一部分的灵魂化作力量而存在于苏伊士的灵魂里,他借由这一部分灵魂塑造他们。

这是违背人性与道德,玩弄死者灵魂的领域。

布满鲜血的领域。

肮脏不堪的领域。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不是吗?反正也快死了。

心魔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而温柔,好像这声音是阿努比斯的天秤,即将托起苏伊士火焰构成的心脏。

——你的心脏早就已经沉重不堪了。

苏伊士听见心魔这样吐槽道,然后他只是苦笑。

下一秒,魔偶仅存的右臂和左腿被黑暗所吞噬,下半身被阴影所斩断,上半身完整的部位也只剩下了头部和胸腔里的心脏。肋骨暴露在空气之中,双肋之间的血迹染黑这一片的地面。

怎么看都是人之将死的摸样,不过现在她胸腔里的心脏依然完好,并以稳定的频率跳动。她经过婕拉维改造的神经让她并不会觉得痛,只不过因为一时无法移动而产生了些许不适。

“怎么,不杀死我吗?你那个状态不能维持多久,但是我却可以逐渐的恢复过来,那个时候你的两个搭档也将必死无疑。”

像是在印证她所说的话一样,她残破不堪的身体周围泛着白色的光点,而身体也在缓缓恢复着,按照这速度,大概不出四个小时就能重新从地上站起来了。

“因为我的目的不是杀死你,而是阻止你……不然的话,岂不是随了你这家伙的心愿了?”蹒跚着,苏伊士拖着不断变得沉重的躯体向着魔偶那里走去。如果不是在他自己领域里的话,此时怕已经永远的倒下去了。

人影开始晃动瓦解,这代表支撑这领域的苏伊士,正逐渐迈向死亡。

周围的人形不断重新瓦解成了液体状的黑暗,摊开在了魔偶周围。

于是苏伊士仿若往黑暗的最深处所走去。

“你本来,就是想死,对吧。”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魔偶这样说着,用力的转过了头,对着没有任何东西的方向。

像是躲避着什么一样,避开了苏伊士的目光。

“从你知道婕拉维已经死亡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以这样的姿态继续活下的想法了吧。”

苏伊士一边喘息着一边这样这样说,汗水混杂着血从鬓角落下。变成红色。

颜色的出现代表着空间的再一次崩塌。

也代表苏伊士距离死亡的底线更近了一点。

“你不该有这么弱的,曾经差点葬送了半个世界的你,怎么可能这样苟延残喘在这里。能够将飞龙在天撕碎的你怎么可能被齐川最后那形同虚设的一箭射中,甚至给这支箭爆炸的时间……咳”

苏伊士咳了一下,嘴角就滴下了血。

魔偶没有说话。

“你从一开始就想死吧,如果真的要杀死我们,你在一开始就做得到,根本就不用玩着绑人质的戏码。”苏伊士走到了魔偶之前,身后一个黑色的人形在用力量支撑着他,让他不至于倒下,“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根本就是在作死。”

“死之前还把她的心脏装进自己身体里,不会是因为死也要和她在一起这么肤浅的原因吧。”虚弱的调侃,苏伊士嘲讽似的笑了一下。

“要你管。”依旧冷漠,却在尾音的地方微不足道的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不杀死我?”

似乎是因为声带和呼吸道重新塑造已经完成,这时的声音不再轻浮而虚弱。

“因为你的主人,还没说你能死了。”

“怎么可能,我的主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开口说话?”

“你是婕拉维的遗产……咳,所以你的归属权属于婕拉维的后人。”

“她没有后人,这一点我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还有个弟弟,你应该知道的吧。”

芙兰沉默不语。

“怎么证明?”她开口问道。

苏伊士将手收进口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他之前趁叶清影在第二舞台昏迷时从叶清影的衣领上偷偷取下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古旧但保存的完好的徽章。

上面所镌刻的,是魔偶师家族的族徽。

荆棘玫瑰。

“是你的?”芙兰微微诧异的神色并没有逃过苏伊士的眼睛。

苏伊士苦笑,“是那个你决心要斩断十指的少女的。”

芙兰怔了一下,然后无力而虚弱的笑了起来。

像是全身都乏力的那种笑容。

然后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我真是可笑啊,就像是小丑一样,明明口口声声说着爱,却毫不留情的想要伤害那人的后裔。”魔偶抽泣着,声音颤抖而断断续续,“真是可笑。”

苏伊士叹气。

“这样的我,这样失去了所有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魔偶像是轻声说给自己听一样说着。

这个时候苏伊士的视线微微上抬,心跳的跳动在一点一点的变弱,看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他还是要说出口,那句话。

“意义什么的,要自己去找的吧,希望从他人处找到自己的意义,实在是有点逊啊。”

他最后瞥眼看了一下已经崩溃的身外域,和倒在地上的叶清影。

真是一片狼藉。

因为剧场的魔力支撑被击败,所以整个世界恢复了原貌。可以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卫羽双手叠放在膝上,端坐于一个华美的座椅,闭着双眼,好像睡着的公主。

都最后,却连死在你面前都做不到,却想着要把你护在身后。

这样,也很逊啊。

苏伊士苦笑一下,“对不起。”

他在心里轻轻说道。听到耳畔熟悉的声音轻轻哼了一下。

那是心魔不屑的声音,因为他知道苏伊士道歉的对象并不是他。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异心同体的心魔的死?苏伊士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他道歉的对象是叶清影。

真逊啊。

——尊贵的父王,这异乡人的名字我已知道。

——他的名字是

那是苏伊士不知何时听过的话语,此时如若出现在了耳边。

他的名字。

它的名字。

所有一切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名字,是?

——是爱啊。

冥冥之中有人这样回答。

正确无误的答案,最终的答案。

一切的答案。

原来是爱啊。

苏伊士勾起一个苦涩的笑。

苏伊士倒下。

即使在倒下的时候,他也不忘握紧了手上的族徽,他知道叶清影很宝贝它。

黑暗沿着视界的上缘不断向下沉淀,然后最终遮蔽了苏伊士所有的视野。

他觉得灵魂似乎不断的向下坠去,坠向无穷深渊之底。

在这过程中,所有的一切正在逐渐消失,温度,色彩,光明,五感,思维都在一点点的离他而去,然后只剩下灵魂本身。

这黑暗如同忘川水一样,不断的冲刷着苏伊士的灵魂,直至他回归最本初的,最原始的,一无所有的,混沌而不清的状态。回归到灵魂的最本质。

——以后不许再入魔了。

那是埋在苏伊士记忆深处的某段声音,稚嫩而可爱,如鸣佩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这声音里沾染了些许害怕和后悔的味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下次你要笑给我看哦。

在黑暗中苏伊士回想起来了。

名为叶清影的少女,在七岁之前,不曾知道如何绽放自己的微笑,即使她拥有媲美仙女的容颜。

还没把族徽还给她呢。

不知道为什么,苏伊士的脑海里此时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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